伏见葡萄

喜欢你

你是满身欢喜

兰麟已经很多年没见到过白念了,她在的时候觉得甚烦,当她离开了才醒悟这个姑娘什么也没留下,就连一副画像也没人为她描摹。她也不会出现在兰麟的梦里,走的时候把不舍给了别人,把干脆予了他,她说,愿你不再因我而恼。就这么过了整五十年,一个梦也没有出现,若不是山上伴着对山茶开了又谢,或许都以为白念只是他的黄粱一梦。

这是惩罚,惩罚他疏狂少年时的自负,也曾夜半时分忆起往昔种种,正欲提笔挥墨,却总画不好那双眸中的灵动。白念曾说他是她的缘,入眼是他,满心亦是他,但他知道,当年菩提寺的主持对她说的是,他是她的劫,是情劫,也是命劫。

他床头挂了多年的香囊已经失了香气,这是离别前她送的,也是自己唯一没有扔掉的,不曾想本是从未分离过的两人,经此一别竟是永不相见。

八十大寿那一年,年少时的朋友一个也不在身边了,他坐在曾经祖父坐过的,父亲也坐过的摇椅上,看着下一辈下下一辈的

繁华,他们一一上来为他祝寿,他们说:“祝老阁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锦庭总是骂他糊涂,当时他倚着白念栽的山茶,生平第一次喝的烂醉:“她要是死了,怎么一次也不曾入我梦。”

“难道你不该想的是她连梦里都不想再见你吗?”

可是锦庭也不在了,现在真的没有人知道那些前尘往事了,也没有人再来骂醒他了,他们只会觉得兰麟是个深情的人,一辈子都想着念着一个姑娘,想方设法把关于姑娘的一切给他,来安慰这个孤独的老人。

“师祖,你看这幅画…”小辈杰出的弟子呈上来了一卷画,画中是个白衣少女正在舞剑,身影甚是灵动。

他眼睛一瞬间亮了,随后又变得和一个普通老人一样昏沉,他说:“不是她,她的剑法干练,没那么美。”

她不舞剑,生平唯一一次舞剑是祝他十五岁生辰时,伴着月光舞的,虽然有过练习,但那种凌厉的仿佛切碎了月光的剑峰是无法被掩饰的,舞到后面就变成了练剑,不了了之。

“我的剑是拿来保护你的,能打就行了,舞剑这种好看的技法不太适合我,嘿嘿嘿。”

他们的回忆太少,儿时几乎都是无趣的拌嘴吵架,少年时期也无过多交流,他不喜江湖纷争只想悬壶济世,她便敛了全部锋芒利刃,断了少侠梦,和他一起见证人世纷纷。现在想来,只有年少不知事时真的因嫉妒而厌烦过她,长大后应该称不上讨厌了,只是想着,浮华阁本不是囚笼,对方却甘心收翼停歇在他身旁,一半为其不值,一半恨己无能,故才生有种种孽缘。如果当年自己稍加懂事,可能也不是现在的局面了。

哪怕中原武林因为白念以身毁祭与长老同归于尽又重伤魔教教主的情况下稍稍缓了口气,但最终还是没有撑过教主离拂十五年后的卷土重来。但这一次对方没了长老长横,看上去也似乎放下了什么,并未毁掉整个武林,只是寥寥草草杀到了百花门,发现其掌门已死,疯了几天就带着亲信回去了,整个武林也就这么归于平静。

离拂离开中原的那天,兰麟也为其送行,说是送行,其实也是变相去要教主的一个承诺,让他在位时魔教不得踏入中原。离拂似乎不在意这些规矩,只是看见兰麟的时候,问了他一句,“恨我吗?”

兰麟不明所以。

“那个姑娘。”

兰麟沉默了,不知应该怎么说。但教主不曾管他的想法,自顾自的说着。

“她破坏我的祭天的时候,我突然就觉得当年的事也没那么重要了,那个姑娘给我说,她怕死,但是更怕我打来中原后你们都死了,她说中原武林没我想的那么坏,大家都是英雄,都是她的朋友。说要是一个人就能阻止我,那她就是死得其所,就这么跳进去了。我后来养伤的时候不断回忆起那天,想着,也许曾经的母亲也是自愿的。”

“也许她也是为了整个武林离开了我,又或者为了我去拯救这个武林。听到百花门那个老太婆也死了的时候,心中突然就不那么恨了,这次前来只不过是确认一下这个事实。”

“我确实是一个罪人,不再来中原也是应该的,但还有心愿未了,不知你可否帮我一二?”

兰麟疑惑,“为何是我?”

教主摘下一身的斗篷,一副十几岁的少年样貌,生的极其俊逸,一身正气的样子,要是放在武当天剑那些地方,准会变成他们的杰出弟子,可是他却是魔教教主,且这年纪未免也太过年轻了?

“我多年前刚入魔教时就被种了生死蛊,身体就停住了,怕引起恐慌就一直掩饰起来了。”教主突然笑了起来,“其实我以前偷偷拿这个样子来看过你们的武林大会,还报名过,不过因为不敢出手,直接一轮游了。”

“我记得你是个小大夫吧,那个姑娘提到过你,说你跑过很多地方为不同的人看病,要是你能看见一个和我差不多的姑娘,麻烦让她来苗疆一下,就说故人所托吧。至于样貌嘛,大抵是爱穿白衣,脾气不太好,但生的很好看,眼角有颗痣。”

兰麟没细问,想来应该也是一个遗憾的故事,答应了这个已比他还年轻的教主。

但是他直到后面跋涉不动了,被徒弟们请回浮华阁养老,也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唯一一位像的,也是白发,气质冷清,像个不食烟火的道仙,那时她在京城的烟花阁弹奏,听闻皇帝、云轻候和他的夫人常来这听这个姑娘的曲子,他也有幸为阁里姑娘看病的时候听过点余韵,那个曲子和魔教教主吹得萧曲很配,但太冷了,拒人千里之外,想着教主的描述,大抵不是她了,何况听这坊间说,这个姑娘总是变着法打听白捕头的家事。

“可是白捕头孩子都准备考取功名了,阿云这孩子也不知道为何好这口。”

他垂垂老矣,在春天柳絮飘飞的时候,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突然有个姑娘伴着柳絮落了下来,他定睛一看是年少的白念,他想,五十多年了,她终于原谅他了。

他做了个梦,梦里回到了过去,回到了白念才刚刚开始习武的那个早上,然后他就醒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兰麟你在发什么呆啊?该去吃早饭了,师父还在等我们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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